【旧君臣|建文x徐滨】顶相当看 (17-19)「-大明风华前传-」

(十七)


朱元璋,少时贫寒,曾为僧,后灭元、称帝、国号大明。

洪武三十一年五月卒,葬于孝陵,谥曰高皇帝,庙号太祖。


他在病床上挨了几日,用最后一丝力气留下了自己的遗言,而后沉默地闭上了双眼。

而现在朱允炆一个人跪在灵堂,先皇遗诏,各藩王留守封地,三年内禁止奔丧。


屋外凄惨的哭声一片,因为他的爷爷下令,后宫嫔妃,除幺女宝庆公主生母张氏,一律赐死殉葬。

朱允炆自己一个人盯着那具漆黑的棺椁,他的爷爷,大明朝的开国帝王,杀过的人不计其数,他所下的决定,无人质疑,无人敢质疑,一直到他阂眼,不论是好是坏都从未动摇过。世人说大叫唤地狱中,有阎魔狱卒举刀杖,如今哭喊声渐渐小了,没了,一片死寂突然间就从顶上兜头盖了下来,无千怪万异,无神鬼龙兽,无魑魅魍魉。

他跪在烛台前俯下身去,是孤独地狱中,分别为苦迫,如住炽火。


他听到身后有人推门而入,只一串脚步,是否是有人忽而破开巨石,发现其中有怪异生。


还能是谁,还能有谁。


“陛下,溥洽法师说,行虞礼之前还需要再过目一下祝文。”

朱允炆摊开自己掌间,见一小枚白玉生辉。


先帝临死前望着盘上残局,最终只是在咽下最后一口气之前,说奉天殿艮宫处有生门,不到生死关头不可开,而后将这一枚白玉子狠狠摁了他手中。

见朱允炆半天没有回答,那人终于是走过来轻靠在了他身旁,扭过头去看的时候发现对方已经将全部的头发都用一根玉簪束了上去,眉目艳皎月,分明画不如。

先皇盯着自己说,「这个人,毁了也可。」


朱允炆的双手和着堂外绵延不倦的诵经声抚了上去,震颤从地面传过膝骨,直达指尖,只是当他倾身过去快要贴到唇角的时候,徐镔却小小得往后躲了一下。朱允炆不禁苦笑到:“我一会儿着人送你出去,就这一刻,难道都不能许给我么。”却见对方眼中像蕴着雾气一般让他看不分明,终是长叹了口气说道:“....也好....你去收拾一下东西,以后可别再来这种鬼地方了。"而后抬头看着宫檐四角想,这也跟那棺椁之中无甚分别,“说不定日后连我自己都认不得自己。今日一别,如果日后看见捧钵行乞之人,记得赏一瓢饭食,不枉我们相识一场。”

然而徐镔看着他突然笑了,语气里还带点委屈:


“你爷爷那一手臭棋,抬手就下天元还不讲道理....”


一片濯濯清光。

他把手合在朱允炆的掌心上,中间夹着那一枚白子。

“陛下不是先皇。”

说罢两臂震开,双袖展着铺在了地上。

“吾皇万岁。”

所愿从心,正是那如意珠。



至是,皇太孙朱允炆继位。

燕王自北平奔丧,将至淮安,授遗诏止之,燕王及诸王皆不悦。


“所以你就非得去国子监转一圈么?”

“不然呢?”徐镔一边收拾东西一边说:“这已经是最快的法子了,直接进的率性堂,来年岁内满了分数就可以出身。”

倒是跑来看热闹的戴元礼在一边乐:“以后也不只我一个人跟逊志兄抢学生喽。”

“可是正学先生刚任了国子监博士....“朱允炆在后面小声接了一句。

“......”

“我觉得国子监好挺好,发吃的发穿的逢年过节还赏赐钱钞,比东宫待遇好多了。“声音还故意拖得长了些,说得好像这几年间被亏了吃穿一样。

这回倒是轮到朱允炆没话说了。

送徐镔出去的时候穿过荐香亭,见到开得粉淡梨黄的一树合欢已经开始往地上落,便想着后面就该是绿云剪叶,护一片桂子金屑的时节了。



凡始立学者,必先释奠于先圣先师。

祭孔庙的时候朱允炆去国子监才又见到徐镔一次,之前来人报说燕王本来接到朱元璋病重的消息都往京师赶了,却被遗诏拦了回去的时候他们还一阵紧张,有人进言说不然改了燕王的封地去南昌,有的却说先帝刚驾崩没多久,这时候突然动作名不正言不顺。这事儿不能公开说,几个人在内间里面吵了几日吵不出个结果。后来燕王来信上写“忽闻父丧无涯之戚”之类,说是伤心得病了,朱允炆差了两个人去瞧,回来的时候报说是真的病了,连门都出不了,整日就在床上哭个不停,这才算暂且将这遭搁下。而后几个月便是忙着改官制,修大诰,虽然有些东西祖训上明明白白刻着,但当他在因宽刑省狱的令而释放回乡的单子里面看见刘三吾的名字的时候,便想着到底还是有些法子能绕开的。

思绪飘回来的当儿,祝词还念着“神享惟一诚孰云在多仪”,监生被方孝孺领着做正献,远远的看见徐镔穿着水漂琉璃一样的素布直身,只是恭谨地跪着,不禁在心里面笑他,这样哪里还看得出来是个曾经一甩袖子就闯了文华门的样子。


却说徐镔这边其实真的是老老实实在修着分数,虽然经义史论对策这些对他来说是早都熟的,因着太祖一句“虽专文学,亦岂可忘武事”的骑射之类也不妨事,但是诸如回回文字之类的新鲜科目却也是下了一番功夫。不过到底因着身份避嫌有意的敛了锋芒,看着只是个踏实规矩的萌子入监,初时还因为有着几次考试对策拿过头榜,后来越发谨慎小心,偶尔更有将“兴致之利,去致之害”故意写作“在治之害”只拿半分的时候。

若说乐趣那倒是也是有的,国子监有来自各地的夷生,一些西南土官的子弟之外还有诸如高丽、暹罗之类的,样貌也与中原之人不大相同。夷生有时说起话来都磕磕绊绊的,更别提一些佶屈聱牙的经文。其他监生自己的功课都忙不过来,何谈顾及他人,因为这层缘故许多夷生也就跟徐镔关系更好些,偶尔闲时聊起来,那个夷生说起自己也算是个琉球国的王子,故乡那里有唐红透着柿色的冠木门立在海上,潮水落平的时候人才能走过去。站在下面的时候就是此岸和神域的交界了。徐镔再想细问问是什么样子的时候对方却说中原没有红成那样的漆色,然后从自己手腕上摘了一截子绳给他,说这是他从那里求来祈福平安的,那木门柱上的颜色比这个再要艳丽许多。


年后,新朝册封皇后,又立了皇长子朱文奎为皇太子,国子监这边发下来的赏钱是新铸的币,徐镔摸着上面的“建文”二字看了一会儿,就把铜币穿在了那条红绳上收着。



(十八)


先皇忌日前要做春季的祭礼,因着方孝孺要去任翰林院侍讲,于是老先生这次不依不饶非得点了徐镔做抽题和复讲。徐镔本来笑着推说以后又不是不见了,后来想想约么今秋时节就该差不多可以去任职历事,以后也就没了这遭,便点头答应了。

结果晚间的时候有个年轻的僧人捧着一块出恭入敬牌来,说溥洽法师刚才听见复讲觉得颇为有缘,请施主上鸡鸣寺吃一顿斋饭。

徐镔知道明天是天子幸学,所以八成今儿个朱允炆宿庙,不知道神神秘秘的搞什么鬼。上去的时候果然看见几碟子斋菜和糕点摆在案上,外院的小沙弥有上一节没有下一句地串着念着些经文或是谒颂,跑来跑去地拉长了调子,然而屋里应该等他的人现在已经靠着小几睡了,等到徐镔靠着门边呆着看了他半天才醒过来。

“要我跪一下吗?”想了想这好像是第一回私下里见面,于是还是征求一下意见。

“....算了吧....”当今天子思考了一下觉得还是先把人喂饱比较重要。


一顿饭的功夫两个人闲着扯着些有的没的,宫里用的轿辇一走远了就轧轧响呀、几个宫门依着周礼改了名字啊、有天上朝居然被大臣训了、正学先生嫌弃砚台太滑了不发墨...因着皇帝宿庙,这时候前堂传来童子的呼声,又嗡嗡地念了心经,直到撞了钟之后,才和着寺人搬来屏风又退下的脚步静了,听得到枝上有鸟轻啼着叫。

终于还是徐镔先开了口:“陛下要是不想说,那学生就先回了。“说罢工工整整地摆好了筷子,起身就欲跪下去告辞。

“我抓了我叔叔....”朱允炆捞了他一把,徐镔觉得他有些狠地捏着自己胳膊,然后突然松开。

“如果我没猜错,陛下只怕抓的不是燕王。”如果是燕王的话,朱允炆也不会此时此刻在这里面对自己了。

朱允炆叹了口气:“是我五叔。”


没想到第一个被去了藩位的,居然是周王朱橚。当日诰命发下去不满的不只周王一个,骂他矫诏的也有,只是莫说朱允炆没有想到,说不定其他藩王,甚至朱橚自己都没有想到。所有人都只疑着燕王,或削、或改、或收,要说提议欲削燕王需先折其羽翼的譬如黄子澄,当这个“刀柄”就这么被被递到眼前的时候都是愣了一愣。

甚至包括现在的徐镔也只能来回将手中的奏折看了许久,才默默的说了一句:“这....世事难料啊。”

周王朱橚的二子揭发自己父亲谋反,而送来的密报里面,夹着一张药方,

一张当年和朱标所中之毒一模一样的药方!

“方子我叫符礼先生看过了....确实是.....”说着已是有些哽咽,那一顿,让徐镔都跟着觉得心头被什么人狠捏了一把,“那现在....”他小声问道。

“九江先生从北平打了个回马枪,已经押了回来了,废为庶人....”佛像前还点着灯,一晃一晃地和窗外的细风跳动,看起来竟是有一些可怕,朱允炆其实想说,自己差点有那么一瞬间,就是想杀了他的,差一点点就动手了。

“你爹....也不会想要他死的......”烛火像被这声叹息吹了一下,然后又颤微微地亮了一起来。

“说不定我爹当日就隐隐知道,但是知道不知道又有什么关系呢?兄弟手足相残,他兄弟害他,他依然从爷爷手下救了他们。”

“刚才...为什么不想跟我说。”徐镔只盯着面前的筷子尖瞧,“来都来了....”

朱允炆倒是笑了:“我碰到这种事才来找你,算什么样子....”他走到窗前看着那捧垂下来的的观音竹,拿着指尖掐了一下才又开口道:“就是想着见一面。”见一面就好,见一面就能确认自己做了应该做的事,周王有罪,削藩也应当,只是此时境况竟是不知道自己是否是因着那张药方而一时冲动。

“你说的什么傻话....”朱允炆听到那个声音由远及近,停在了自己身后,“陛下可认得窗外现在正叫的欢的是什么鸟。”

朱允炆抬头听见杜鹃布咕布咕地叫得比刚才越发响了,唇舌一片殷红:“又闻子规啼月夜吗?”不禁失笑道,倒是也还没有那般愁苦。

“因红喙说子规啼血,因鸣声说布谷种稻,又有因有王曰杜字,说是望帝托杜鹃了,“徐镔的语调此时听起来颇为轻快的样子,“前段的时候我却知道,在大海外面又有人说这鸟是法华经文化成,啼一声就是念诵了一次经,于是就变成了神鸟。”[注1]

这说法倒当真新鲜,朱允炆笑道:“还有这样的怪事。”

徐镔转到了他面前来,“可不就是,只是因为「法华」二字和这鸟的啼声颇为相似,才有了这番缘故。同一物有这般分别不过在人怎么想罢了,说真语者、实语者、如语者、不狂语者、不异语者,最终该是哪般就是哪般,这鸟也还是他本身。”


窗外的杜鹃像是听到了屋内的言语,扑棱一下就飞了。


“虽然此次因着这番缘故,也许与最初的想法相去甚远,不过眼下既然没有对燕王动作的因由,那么敲打一下周边藩王也没什么不可,陛下只要明白自己在做什么,就无妨。”徐镔靠在窗棱子上看着眼前已经是当今圣上的年轻人,居然不到一年时间竟是在眉心紧紧蹙出了展不平的纹路,刚准备安慰两句有些事情也不必太急,对面的人就长长叹了一声,把额头抵在了他肩上,“好累.....”朱允炆叹了口气,徐镔伸手去安抚他的时候发觉对方连肩胛都有了凸起的棱角。

“隆古之君,其发于政事,施泽于民者,则以教化为先始,刑罚为后为终。”

“什么?”朱允炆还伏在他肩窝里,闷着声问道。

“这是前几日我看到的一篇对策,是个恩生写的,他爹当年被牵连获罪,因着新政才能入国子监进学。”又想起刚才饭时的闲话:“你上朝时候被人训了?”

“嗯.....被说日上数刻,犹未临朝,旷职废业,上下松弛。”

徐镔哭笑不得,想着这帮老头子的笔也比刀子快太多了,怎么看面前的人也不像个蹉跎朝政的样子,于是无奈地问道:“为什么挨了这样一通啊....”

“生病了....没起来,第二天就被骂了,说爷爷从来都是鸣鸡而起,未日出而临百官,我应该好好学。”

“然后呢?”

“然后我道歉了。”倒是答得痛快。

“我要回去了,国子监禁止学生在外留宿。”

“可是我现在是皇上哎…………”



[注1]:「子规」日语发音为:ほととぎす(hototogisu)因鸣叫声近似于ほけきお(hokekio)得名,且因为与「法华经」:ほけきょう(hokekyou)的发音相似,故视其为神鸟。



(十九)


虽说祸多藏于隐微,发于人之所忽,而世事时常是有备而终有患。


话需从燕王生病说起,这病来的蹊跷,不好得更是蹊跷,连着戴元礼都说过一句“他要是天天这么哭早就该哭吐了血了!”然而接连几次派人都回说真的不眠不休的成天嚎。其他藩王看着燕王告病,剩下几个最开始嚷得最响的如代王齐王之类都因着检举被削了藩,慢慢也都没了动静。而李景隆因为从擒了周王开始便一击即中,此后几次更是未遇到何种阻碍,这名将后人的噱头倒是叫的比前番更响了些。

之后有人告发湘王朱柏趁着新旧交替的关系私自铸币又虐杀罪人,然而这位年纪不大的湘王最为醉心的不过是老庄一道,相比于湘王这个名头本身更愿意称呼自己为“紫虚子”,事情奇怪到一直没开口的徐辉祖都上了一道折子说一来事有蹊跷,二来前番削藩过于急于求成,需要从长计议。于是两相平衡下暂时拦下了李景隆,换了个人围了湘王府,准备暂押后入京问讯。


徐镔其实知道这段时间不安生,因着遗诏的关系藩王不得入京,于是朱允炆下了旨意命各藩王子嗣可来祭拜。十五的时候回家,徐辉祖嘱咐了他这段时间好生呆在国子监。

“燕王既然将三个儿子都派过来,要么是真哭得病糊涂了,要么就是心怀鬼胎。”徐辉祖在家咂着一口茶看手里的抄录册子,“原本太祖的规矩三十才能出国子监历事,你是因着皇上的意思才这么快拨出,这事你管不了,也不能管。因为你姑母这层很多事我也不能明说,所以要做什么,你自己考虑清楚。”说着敲了一下自己儿子脑门。



所以他就偷了咱家的马跑了?!


徐镔一惊之下站起来直接撞翻了凳子。他就说这段时间怎么好些监生见到他都好像在议论什么,原本他为着是过快点出来历事的关系没理会,谁想到是发生这样的事,“爹!燕王派了他三个儿子来这么一遭摆明就是来游说,那他压根就没病,您一早就知道的!”

“他本来也没病!我是最后一试,哪怕是能把他二儿子拦下也好,其为人也孝弟,而好犯上者,鲜矣。他家那几个孩子我看着长大的还能不懂么?”徐辉祖沉了声音。

“最后一试?”徐镔听到这句突然小小的晃了一下,“....人....是下旨放的?他三个儿子留在南京还是个牵制,他糊涂您也跟着糊涂么!这样的人怎么能....”

“跪下!”徐辉祖未等他说完,就冲他喝了一句。

徐镔虽然直挺挺地跪了但却只梗着脖子盯着自己爹瞧:“燕王有反意人尽皆知,只不过都不说罢了,如此好的机会居然放掉....”突然眼睛微微眯住了:“....难不成爹说了他不信.....?”说着就欲起身“我去问个清楚!”

戒尺“啪”地直接打到了背上:”谁让你起来的!跪回去!我看你才是糊涂了!”

“可是...”

“本朝洪武十三年就罢了中书省!“徐辉祖倒是对着自己儿子一点都不留情,冷冷一笑道,“你又算是个什么身份?你要是国子监呆不明白你就继续回去呆着!”

徐镔只觉得父亲那一笑便炸得脑内轰响,瞬间头脑也跟着冷了,是了,当年那个皇太孙,已是皇上,而自己现在无阶....无品......中间隔了太多东西了,这一盘棋,竟是还未走到他入局的时刻.....

“你啊....心太急了”看着自己儿子已经低头伸了手,知道已是明白了,于是伸了手轻轻揉着他的后背,“湘王自焚了。”


湘王自焚了!?


徐镔“豁”地抬了头。


湘王不但自焚了,甚至不到月余,口耳相传间已经将故事编得悲情而壮烈地一路传到了南京城。说湘王临到死前从王府冲天的火光里骑着战马而立,身上穿着同先帝一同征战时的铠甲,直举着剑高呼”太祖宾天,疾不及视,葬不及会,抱兹沉痛,有何乐于世!”,说罢纵马围着王府绕行,直到眼见着自家王府再无半分余地才一跃入火中,有诗云:

葳蕤自锁白雉城,身骑白马绕城行。

焰尽珠楼还旧阁,灰埋乳燕与娇莺。


“原本扣押这件事就是我上书建议的,黄子澄那边上了几道折子说扣了人恐逼迫燕王谋反,都被暂时按了下了.....后来因为中间出了湘王这遭,竟是有人来报说燕王父死已为孤,如今见不到儿子,每天醒了就哭哭啼啼地疯一阵....”徐辉祖已经放了戒尺,轻轻地扣着桌子边沿。

徐镔想起当年从朱允炆口中复述出的“日照龙鳞万点金”,不禁哼了一声,“他那种人怎么可能疯,莫不是当人都是傻子。”

“所以朝廷已经出兵了,封了张信为指挥使,还有张昺、谢贵几个,先入燕王府扣人,曹国公率西军在后。”徐辉祖看着徐镔一直皱着眉头看自己,知道他想问什么,于是拍了拍他的肩,沾了茶水在徐镔面前划湿了几处说道:“曹国公一直配着征虏大将军印,这回从河南至德州,最后在河间合兵能有五十万,再怎么说也打下来了。”

出重兵倒确是良策,五十万压下去,再不济一个北平也围成了铁桶。然而到底还是觉得不安,沉沉地看着那几处水痕想,燕君铁骑常年在外征战,对上的都是草原各部,都说是以一当百,手指往那几处的东北处点了点:“万一其他藩王起兵,中间大军被截断,岂不是就散了。”

徐辉祖听他这么说便笑了:“兵部也不是吃干饭的,你可还记得杨文?他率了辽东军去隔住永平,而且宁王手里的朵颜三卫本身就是蒙古兵,趟这浑水对他们也没好处。”

如此这般虽然免不得心下还是发紧,却也实在是想不出还能有什么差错来。


这边大军行完祃祭便开拔,徐镔放到了翰林院历事修太祖实录,方孝孺甫一见面便颇为高兴地拉了他去吃酒。席间徐镔看到一个对这种场合甚是不自在的年轻人,初时只觉得方孝孺点到他论及经文时倒是侃侃而谈,然而细听还谈到如“公卿守令之进退,中国蛮夷之安否”之类听着竟是对四周边境属国的施政都有一番见地。徐镔自己端了小盅特意过去敬,问及出身的时候说是江西人士,是新科的榜眼。正问着就听到方孝孺哈哈一笑:“你可是不知道,那家伙居然嫌弃人家长得不如状元,就单给了个榜眼,‘错落光残烹夜雪,横斜影浅脱飞尘。’可是好节气好文笔!这番倒是便宜给我了。”

一桌人都知道方孝孺当今皇上未登基时便颇为信任的太傅,更不要说现如今有“外问子澄,内问正学”的名头,现在借着酒兴说当今皇上是“那家伙”倒是也没人在意,都只笑得更欢了些。徐镔想再细说几句的时候就被另外一些人拉开了,推推攘攘着说早闻魏国公家公子姿容清华,如今一见果真是有匪君子如琢如磨之类推着敬他酒,徐镔从人缝里看过去的时候那个榜眼又只在默默自己一个人吃菜了。


后来关系熟络起来,徐镔更是感叹这名榜眼以经为凭,以史佐证,且并非泛泛空谈之辈。于是中秋的时候见到朱允炆,先戳着他说了一通多大了还以貌取人,也不知道臊。

朱允炆难得见他一面,听他提起这遭倒是乐了:“我刚加拜了魏国公为太子太傅,你跟你爹说说,别教成我这样。”

徐镔听他这么说,便想起儿时哪怕是自己也没少被爹罚过,转念就记起前番被徐辉祖罚的时候正是因着现在挥师北上的大军,算算日子也是快到了。然而现在抬头见着树梢的尖上正挂着月圆,朗朗一派清和,还是放松了心情说道:“太子要是以后整天被我爹打得哭,陛下可别心疼。”

朱允炆想说心疼倒是其次,若是能有你一半,那岂不是打再多也是划算的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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